摘要:感觉听两位日本女性聊一些有关家庭、性别、丈夫、生儿育女、“毒亲”(对孩子成长有害的家长)、出轨这样的话题,要比带着很多图表和 PPT 格式的日本社会焦虑纪实那些 NHK 电视文本要有趣得多,收获也多得多。
感觉听两位日本女性聊一些有关家庭、性别、丈夫、生儿育女、“毒亲”(对孩子成长有害的家长)、出轨这样的话题,要比带着很多图表和 PPT 格式的日本社会焦虑纪实那些 NHK 电视文本要有趣得多,收获也多得多。
据说中日版本的书封上都有“我们都是来自非正常家庭的孩子”这样一句话,两位对谈者觉得这种营销手段未尝不可,至少这句话可以让人思考,“那么,什么是正常家庭呢?”
对谈者之一是内田也哉子,演员树木希林和日本摇滚歌手内田也裕也的女儿;另外一位中野信子,研究大脑的学者。她们很松弛,这么一本看起来话题多多、“立场”满满的书,一丝身份政治的臭气都没有。
书中有读者提到中野信子一句话,“就让您的选择成为正确答案吧”。很好。
经“北京贝贝特”授权,我们摘选了其中一章分享给读者。
第二章 毒亲、出轨及我们的婚姻
在第一章中因这场对谈活动而相识的两人一见如故,非常投缘,于是在三周后我们开启了第二场对谈。2020 年 2 月初,地点在内田也哉子家附近的咖啡馆。她们拒绝了编辑的同席,两个人就“我是有黑洞的人”和“也许分开能让双方都轻松”等话题,展开了一对一的思想冲撞。
《真的吗?!TV》节目出道
内田 上一次我们讲到,从整个生物界来看内田裕也和树木希林的夫妻关系是很正常的,你也告诉我希林的育儿术从脑科学领域看也是有意义的。托你的福,这些化解了我跟父母多年来的隔阂。
中野 我很高兴能帮到你。
内田 是不是经常会有人找你咨询?
中野 嗯,的确常常有人向我咨询。
内田 今天我想听听你的故事。最近几乎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你,你开始出镜的契机是什么呢?
中野 我在法国国立研究所高磁场 MRI 研究中心做了两年博士后研究员。然后在三十几岁的时候回到了日本,没有工作,也没有什么技能。
内田 在我看来你浑身都是技能啊。
中野 其实研究员能做的工作是很有限的。随后我开始做科普工作,这时候有人劝我写书,我就写了。书出来以后,《真的吗?!TV》就找到了我,希望我上他们的节目,那是 2012 年的事。
内田 是吗?我就是看了那档节目才知道你的,觉得非常有意思,没想到那原来是你的电视首秀。
潜水是让自己独处的必要时间
内田 平时休息的时候你会做什么呢?
中野 我喜欢潜水……
内田 噢?很意外啊。
中野 六年前我在冲绳第一次体验了潜水,现在只要有三天以上的休息时间我就会去。还有比如墨西哥的坎昆,只要见识过那里的水下有多美,没有人会不想去。另外,同是位于墨西哥的萨卡通地下水系也是奇美的地方,那里的地下洞窟因留存了经石灰岩过滤过的水,所以清澈见底,透明度能达到上百米。你看,是不是很透明,就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样。下边看到的像云彩一样的是硫化氢层(给内田展示手机里的图片)。
内田 太梦幻了。
中野 冲绳的海当然也很美,我常去的是宫古岛。
内田 你知道吗,本木的父亲一直在埼玉县种大米,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潜水。虽然因为不放心稻田,不能离家太久,但也常去,他潜水的地方是石垣岛。他都已经年过八旬了,但还是常常一个人去潜水。
中野 石垣岛的海里能看到魔鬼鱼,还有人专门去看植物吐出的泡沫,那是它们在光合作用下释放出的氧气,那个泡泡很漂亮。
内田 中野女士你喜欢生物吗?
中野 不讨厌,尤其是它们捕食的时候,还是很喜欢的。
内田 捕食的时候?
中野 捕食虾或者海星,还有海葵捕捉海蜇的时候……
内田 ……
中野 会让我觉得,啊,这就是活着啊!
内田 原来如此。去潜水的时候你先生也会一起吗?
中野 我先生跟我去过一次,但是他流了鼻血。
内田 唉!那就不能潜了。
中野 因为我很需要一个人独处的时间,所以会一个人去海里,然后再元气满满地回来。
不合群的童年时期
内田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小时候一直有种“异化”的感觉,甚至还曾经怀疑自己的大脑有问题。
中野 我对于“异化”最早的记忆是五岁的时候被幼儿园的小伙伴说“很奇怪”。至于因为什么我不太记得了,但一直都有一种自己不合群的感觉。
内田 是不是因为你的脑子转得太快了,别的孩子跟不上?
中野 我自己也不清楚,小学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。上中学以后,有一次被老师叫到教研室,他跟我说“你平时还是多看看电视吧”,可能是想让我增加一些日常的感觉吧。
内田 我从一岁半就上了国际学校,在那里大家肤色不同,各家吃的饭不同,兴趣也不同,有的人看电视,有的人不看。千差万别是理所当然的。但是六年级的时候我转到了公立小学,在那里大家都是一样的,毛发颜色不同的人会感到被孤立。所以对于这样的学校氛围我还是有些不解的。
中野 比如,在学校里不是常说要“团结一致”吗?我当时就想为什么非要团结一致呢?不能跟大家保持团结一致的我,学习成绩再好也是落伍者,因为大环境就是以这样的评价为标准的。
跟不上“好人”的队列
内田 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真是挺残酷的。
中野 的确。而且我家的情况是,就算我跟父母说,他们也会觉得“都是因为你不好”。我父母都是 “信仰型”人格,相对于个人主张,更看中大家抱团,属于老好人的那种。而我不擅长抱团。报考中学时,我一直犹豫于是要进“不合群”的落伍者的公立学校,还是作为特等生进初高中连读的私立学校。
内田 是吗?那最终选了哪里呢?
中野 我看上的那所私立学校教育水平很高,只要初高中成绩优异,考上东京大学完全没有问题,所以我就去了那里。那里的学生都很纯粹,都是好孩子。
内田 交到朋友了吗?
中野 一直交往到现在的没有几个。
内田 我学生时代的朋友,现在还很频繁见面的也是几乎没有了,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被大家疏远了。
中野 哦?为什么呢?
内田 我觉得是因为我很早就结婚了,我和她们之间行动的轨迹发生了变化。真是很寂寞无奈的事(笑)。
中野 这样啊。当年看到你结婚的时候,我也想过十九岁结婚是什么样的感受。
内田 我们应该是同级吧?
中野 我还记得当时在电视上看到本木雅弘先生在记者见面会上很乖地说:“我决定跟内田也哉子小姐结婚。”
内田 就那么懵懵懂懂地结了婚。一晃,马上就要银婚了。
中野 才四十几岁就银婚了,真棒!
内田 我十九岁就结婚了,婚后跟我先生在一起生活的年数比我从出生到结婚的年数还要长呢。所以我们的关系现在已经变得像空气一样,但有时又觉得对他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。
中野 说到“不了解的地方”,他在大河剧《麒麟来了》中扮演美浓的蝮蛇“斋藤道三”,那个妖怪演得简直是太棒了。
内田 谢谢。
如果可以选择父母,宁可选“吵架不断的父母”也不要“没有交流的父母”
中野 我正在写一本关于“毒亲”的书。(《毒亲》已作为白杨新书系列于 2020 年 3 月出版)
内田 呀!我很感兴趣呢。我父母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毒亲(笑)。
中野 你在你父亲葬礼上说的那句“Don’t rest in peace !(不要安息)”深深刺痛了我。
内田 啊,不好意思。
中野 对于当时还是孩子的我来说,父亲就是很可怕的存在,我根本不知道如何跟他交流。我父母的关系很差,从我记事开始我们家就已经没有对话了,连“早安”这样的招呼都没有。所以当我去朋友家玩儿的时候,看到她们的父母在聊天,我吃惊极了。尤其是当知道了这才是正常的生活状态时,我更受刺激了。
内田 那可真是太痛苦了。我父母从刚结婚开始就是每天吵架,据说甚至打到流血的程度。到我出生时他们已经分居了,但又永远都不离婚。我当时特别厌恶他们的这种关系,离了婚大家不是就万事太平了吗?也许这样假设不太合适,如果让我选“同一屋檐下却毫无交流的父母”还是“一见面就打架的父母”,我可能还是会选打架的父母,因为打架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是放不下对方的体现。
中野 我也会选择打架的父母。我的父母虽然生活在一起,但就像看不见彼此一样。
内田 他们两个人也一定感受到了空气中那种凝重的氛围。
作为伦理观的贞操观只有 150 年的历史
中野 上一次我们聊到了与 AVP 受体有关的外遇基因以及离婚基因的话题,说到 DNA 仅一字之差,就会出现是“广而浅地爱很多人”还是“深而专地对一个人”的差别。
内田 我觉得我父亲一定拥有外遇型 AVP 的受体,是属于能爱很多人的那种。
中野 我家的情况应该是,我母亲潜意识里能爱很多人,很容易迷恋别人的那种(笑)。结果就是我上高三的时候,她真的离家出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。
内田 啊!听起来很刺激啊。在日本社会,多情的女性往往不被认可。
中野 就是啊!《源氏物语》里明明有那么多“轻浮”的女性,把整个故事渲染得如此热闹。胧月夜就是一位多情又善于出轨的女子,还有女官源典侍,虽然年事已高,但生命力依然旺盛。
内田 看来贞操观是近代以后才慢慢被灌输给我们的观念。
中野 应该是这样的。明治维新以后有一股很强烈的追赶欧美的架势,贞操观念当然也要向欧美看齐。所以如果说现在的伦理观是在那个时期形成的话,那也才150年而已。而本来人类的性的存在方式应该是更多样化的。
内田 上一次我们还谈到信天翁中有三分之一都是雌同性恋,为了繁衍子孙后代才会去找雄鸟交配,所以看来动物界还更多样化呢。
中野 回到我们人类社会。在法国有近60%的非婚生子,也就是说,结婚和生育并非是必须绑定的。
内田 “结婚”这一社会概念与个人的性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差异很大。
中野 因为性行为有很多形式,很难创造一个定式。正好处于一夫一妻制中的人没问题,但不代表其他人也适用。
内田 再比如挺难过的一件事,就是演员东出昌大出轨后他随即变成了罪恶之源,我其实对他抱有同情。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他的风格,但是我一说到这个就会遭到所有女性朋友的批判。
中野 我倒是觉得在《周刊文春》的外遇新闻出来之后,他反而变得更性感了,还在心里默默地想:“这家伙作为演员更有魅力,更吸引人了。”
内田 为什么同样是外遇,有人就被原谅而有人就不被原谅呢?
中野 我觉得跟这个人的人设有关吧。
内田 是啊。如果大家期待的是一个老实的人,结果事与愿违,就会感觉被欺骗了,不能原谅,但这其实是很一厢情愿的想法。
中野 当梅泽富美男对媒体说“我出轨了”的时候,大家只会觉得“那不就是很平常的事吗?”
内田 如果梅泽说他每天都能按时回家,大家反而会觉得奇怪吧(笑)。如果东出一开始也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无房可塌的人设,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唏嘘的结果。他只要说“对不起!我有着不能只爱一个人的遗传基因……”大家也就不那么意外了。
中野 的确如此。如果一开始就说“我可能会出轨,但是也会对你很好”,然后把决定权给她。能理解和接受就结婚,不能接受的话,就不要结婚了。
内田 完全不在乎这些就结婚的人,说的就是我母亲(笑)。
抨击外遇是生物蚂蚁效应的体现
中野 一旦遇到这种出轨的报道,大家就会抨击关于这个人的所有的事,甚至包括他的演技。
内田 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类似“集体心理”的心态呢?
中野 可以说是像“同调压力”那样的吧。
内田 “同调”对于活在同一个世界中的人是不是很重要呢?
中野 是的。在调查某种生物时会发现这样的现象:第一种是孤独自我地生存着,第二种是有一个小集体,第三种是有一个大集体。而第三种有一个大集体的生物是相对活得长久的,这叫做“蚂蚁效应”,它可以说是所有生物的生存原则。其实人类是最属于这一类的生物。人从外表看上去很柔弱,容易被其他动物捕食,跑起来也慢,肌肉比起其他哺乳动物也少很多,因此要想生存下去,可能只有集体的力量才是最好的武器。于是就形成了这样一种“不突出自己的主张而优先大家的想法”的组织结构。
内田 我们人类为了自身的生存,有时候也会对集体里的某个人进行攻击,这种构造其实是挺过分的。
中野 觉得很过分是吧?但如果我们觉得这也是为了生存而采取的必要行动的话。本来应该认为这种行为“做得好!”事实上我们却反过来觉得“太过分了”,所以这种心理活动还是很有意思的。是时候从“同调压力”游戏中获得自由了。
内田。但是想想看,如果有个人站出来发出一声与大家相反的声音:“大家都这么攻击他,太过分了!”那这个人是不是会有某种优越感呢?我自认为我的性格里也有这样的地方。
中野 有可能。首先,我们生活在一个大的集体中,在那里我们会觉得容易生存。但是不是在大的集体中每个人都能公平地生存呢?事实又并非如此。集体里还是有等级之分的,会分成“有主张的人”和“顺从的人”,而整个社会结构就是让顺从的人生活得舒服。
内田 因为那样最轻松啊。
中野 是的。大脑会很轻松,所以就能感到舒适。但是当“顺从的人”一方突然有个人发现自己得到的很少,于是决定投奔到“有决定权的一侧”去的时候,当这个曾经顺从但想向上看的人大声地喊出“为什么要跟着别人起哄,太脏了”的时候,他很有可能就变成了“发表意见一侧的人”。其实我们的社会结构就是同时拥有这样两方阵营的“共同体构造”。
内田 这也都是为了传宗接代而为的吧。人类!真是难为情啊!
中野 有趣吧。
内田 原来人类一直以来好像都在做着一个如何生存并延续下去的游戏。
中野 其实大家都希望从这种游戏中脱身,变得更自由。
曾经因为太幸福而离婚的希林为何会痴迷于一片狼藉的裕也
中野 话说你在回忆希林的书中曾经提到过她的 “黑洞”,我读后颇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了。
内田 我母亲结过两次婚。第一次是因为太过幸福了,幸福得让她无法呼吸所以选择了离婚。之后,她一度甚至找不到活着的方向和意义,完全陷入了令人窒息的“黑洞”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了吊儿郎当看上去一片狼藉的裕也,母亲被这个人牵制着,但也正因为如此,才让她暂且忘掉了那个曾令她窒息的黑洞。我是这样认为的。
中野 我与你颇有同感。我的黑洞甚至就是活着本身,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表达。
内田 其实我也是。虽然看上去每天都好像在各种建设性地忙碌着,但是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一次在脑海中想“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”。我猜想母亲曾经会不会觉得幸福是很表面的东西。虽然我们知道对延续生命友好的生活环境是安安稳稳,不吵架、不挥舞菜刀、不摔盘子的,但可能人类的大脑中偏偏被编入了想要破坏它的程序。
中野 一定是被编入了。关于这个,我曾经跟一位经济学领域的老师讨论过,“人类明明知道和平是最好的,但为什么不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呢?”也就是在那时候我意识到也许和平的状态也是文明止步不前的时候。
内田 也就是说战争多的时候反而是文明发展的时候了?
中野 这个观点有人赞有人否,但是从历史来看,军事技术不正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吗?
内田裕也的战争与和平
内田 是的是的。因为人们要为怎么才能夺取对方的阵地而不断地进行探索。外界都说我父亲只会说“我是摇滚人”,但其实“peace”也是他常挂在嘴边的口头语。尽管他的日常生活每天都是战争(笑)。据我母亲说,和他打架的对手以及他自己的那种一点就着的昂扬的斗志,包括能预测出对手下一招出什么的快感都是他最喜欢的。
中野 那种感觉我特别能理解。原本是很太平的,却非要去故意掀起些浪花。因为那样才会有活生生的直接面对的感觉。
内田 年轻的时候我好像也是那样的。
中野 年轻的时候尤其容易那样。
内田 大脑为什么会那样呢?
中野 应该是需要来自多巴胺的快感吧。当看到对手对自己的某些行为产生了反应就会特别兴奋,这叫做“自我效能感”。即当自己对某件事造成影响的时候,就会促进多巴胺的分泌。
内田 人其实就是想对某些事物产生影响。
中野 当人自认为那才是“自我存在的理由”的时候是会那样想的。在安定的环境下,什么都不做,完全没有“犯罪”的可能,那反而是个压力。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,大脑也会慢慢地踏实下来,因为多巴胺带来的兴奋会感到疲劳,所以也就归于安定和平了。
在人生多出 50 年的时候遇到了丈夫
内田 中野女士你是怎么应对你的黑洞的呢?
中野 在我刚过了 30 岁的时候迎来了人生黑洞最深的时期。可能因为那时候刚取得了博士学位,在做博士后的时候去了法国的研究机构,想做的事几乎都实现了,于是我就开始想,接下来我还为什么而活着呀?
内田 这就是所谓的“燃烧完自我”的说法吗?
中野 也许是吧,所以时间一下子就多出来了。现在不是常说已经到了人生 90 岁的时代吗?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多出来了 50 年。
内田 (笑)不好意思我笑了。我们实在不是一个维度里的人,所以只能笑了。
中野 放在现在我自己也会笑。正当我开始为之后的 50 年该怎么活而苦恼的时候,我临时回了一趟日本,就在那时候跟我先生相识了。虽然之前也跟别的男士交往过,但他们选择我多半是因为我的学历在跟家长介绍的时候还算体面。这样的现实让我很吃惊,所以我也就一直犹豫着没结婚。当遇到我先生的时候,我的感觉就是他是我迄今为止从没有遇到过的,跟之前我周围的那些人都不一样。
内田 从直觉上被迷住了的感觉是吧?
中野 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生活了。
内田 欸?不是临时回国吗?
中野 是啊。而且那时候在法国也找到工作了,于是我辞掉了那边的工作就彻底回国了。当时我们俩人都很穷,生活很拮据。在家附近的蔬菜店买个冬瓜,做完菜连皮都舍不得扔。
内田 太浪漫了。这简直就是“只要有爱在”的感觉。
中野 这样大概过了一年半,就商量着要不结婚吧,于是就结了,还是照样很穷。
内田 你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呢?
中野 当时他是美院的非常勤讲师,现在是大阪艺术大学的副教授。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大阪,只有周末才回这边。
内田 你们这算名副其实的周末夫妻啊。永远都是新鲜的。
中野 的确是吵不了架。有时候我找茬吵架,说他:“你是不是脑子坏了?”他却回话:“我现在坏了的是腰啊。”
内田 (爆笑)你先生的段位可真是高啊。
中野 他本来也是经常说怪话的人。比如“太平洋横滨”,他总是说成“太洋平横滨”。再比如,他还经常把“大溪地”置换成“日立”,总是混淆词语地乱说。
内田 这交流虽然很愉快,但是他的大脑构造真的没问题吗(笑)?
中野 在语言领域他的确是个奇怪的人,而且在其他领域也有很多奇怪的点,所以如果不是遇到我,他估计也很难结婚吧(笑)。
就“也许分开更轻松”对个话如何
内田 我是结婚以后过了一段时间就想要离婚了。
中野 啊?为什么呀?
内田 我曾经在母亲的强迫下养成了每年要去见父亲一面的习惯。15 岁那年去见父亲的时候,当时本木因为出演父亲制作的电影,正好也在,就这样很偶然地跟他相识了。第二年又有了一次见面的机会。那之后我去瑞士上高中,我们便开始了书信往来,可以说这些信件就是我们恋爱时期的记录吧。
中野 哎呀!
内田 所以结婚当天的感觉都可以说是“初次见面”,原本以为结婚生活会是恋爱的延长。因为书信往来的时候都是挑好的写,所以想象的也都是美好的。但是啊但是……
中野 现实一下子就到了眼前。
内田 是的。比如,我是在欧美接受的教育,拥抱是家常便饭,但他是没有这样的习惯的。吃的方面我们的喜和厌也是截然不同,这些都让我着实吃惊不小。还有,无论做什么我都是积极的,而他都是消极的,我们的出发点就截然相反了。我希望什么都能跟他分享,而他认为两个人的感受性不同才更有趣。生活上无论多小的事都需要两个人的价值观磨合后取中,那种挫败感特别强烈,我开始思考难道结婚就是需要不断地妥协吗?
对于当时才 20 岁出头的我来说这的确是个难题,于是我们进行了一次谈话,主题就围绕着“虽然很遗憾但是分开对我们来说是不是会更轻松”。不过那次谈话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我怀孕了,孩子要来了。于是就想,没办法了,那再坚持一下吧。当“孩子”这个家庭内的另一种角色出现的时候,他会帮你分散一部分的精力,让之前两人紧张的关系得到了缓解,就好像风也流动了起来,正对应了“孩子是夫妻的羁绊”这句话……虽然有点痛苦(笑)。
中野 是吗?我倒觉得你们的故事很好啊。
惰性能让夫妻关系变得融洽
内田 我觉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惰性才让我们的夫妻关系持续到了今天。现在即使孩子们不在身边,我也能有短暂的幸福感呢。想想当初结婚时幼稚的自己,我们两个人能走到今天真是不易。那种欣慰感还真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了呢(笑)。
中野 真美好!我认为惰性非常重要。靠着惰性继续着,其实也是因为应该有的适应得到了适应。流水会在它该停留的地方停留,人是不是也应该朝着这个目标而活呢。
内田 不要光以自己的意志为中心。
中野 靠自己的意志让水停留,在不该停留的地方勉强地让它停下,是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,同时这也会导致黑洞的形成。越是想要勉强留住,越是会导致内心黑洞的形成,也会让自己受到伤害。意识到了这些后,你会发现选择干脆放弃勉强才是明智的。以大家都期待的方式,以大家都认为合理的形式,往好的方向去努力,并选择沿着它的路径生存下去。这里边是有一个变化过程在的。
内田 那样的话,之前因为“勉强”而形成的黑洞是不是也会得到适当的缓和?
中野 是的。所以对多出来的 50 年我才会不觉得是虚无的了,而是把这后 50 年当作意外收获,这样想心情也会变得明朗起来。
内田 这种情绪的转换太棒了!
中野 我会想:我是活在当下的,因为某个人的需要而活在当下。这个想法就如同一根蜘蛛丝能把自己从很低落的情绪中拉上来。
内田 那莫非就是遇到你先生的时候吧。
中野 没错。那之前的我深深地陷入黑洞中,完全没有活下去的动力。是我先生融化了我冰一般的心,他简直就像是电热毯一般的人。
内田 你不能用更美妙一点的词来形容他吗(笑)?
中野 (笑)那就说他是温暖的远红外线吧。把热传递给我,慢慢地融化了冰一般的我。
内田 我能想象得到。
中野 我非常幸运。所以,他就是再找三个女朋友我都没意见。
内田 如果真的找了三个女朋友会怎么样?
中野 如果是令人讨厌的女生可能我接受不了。
内田 如果是有趣的女生呢?
中野 我会觉得,真不愧是他选的人。
内田 我感觉你好像真能接受这个现实,有点可怕。你有没有问过你先生喜欢你的什么地方?
中野 婚后有一段时间曾经问过,但是他总是打岔不正经回答,后来我就想算了,不问了(笑)。
内田 理解理解(笑),都无所谓了。但是我的欧美朋友们听说我先生不喜欢卿卿我我,也不喜欢两人之间太没有距离感,他们感觉特别不可思议,很担心我们的关系,“在伴侣关系中最重要的地方他都是错位的,你们的关系没问题吗?”
中野 哎呀!其实这也正是我想反问欧美人的问题。难道欧美的离婚率比日本低吗?并不是啊,反而比日本还高呢。他们那么重视拥抱和亲吻,还不是一样会迎来婚姻的破裂,所以我想说其实那些行为也没什么意义。
内田 逻辑是通的。
中野 因为还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吧。
内田 你觉得那是什么呢?
中野 我觉得重要的是你能否相信对方是尊重你并对你怀有好意的。所以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,只要确信了这一点。
内田 这又让我想到了我的父母。
来源:看理想精选